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静思姑娘[十三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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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2-4 13:01:42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那是昏迷中发出的凄楚的叫声。每当夜晚想起时全身毛发都会直竖。那是一个被谋杀的人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后哀号。它犹如一股闪电雷鸣劈向我们头顶,又如一场疯狂的风暴向我们袭来。

静思姑娘象棵被砍伐的树干瘫倒下去。我听见马在嘶鸣,人在呼叫。我以为遭到了伏击。巴西略象只猛虎纵身一跃,拦腰抱起静思姑娘便跨上自己的马匹。我也被裹胁在这股马仰人翻的漩涡之中。一些虚幻的形象在我周围飘浮。马匹在奔驰。在最后一秒钟,我也跳上坐骑,象离弦的箭一样飞驰而去。

一阵快马疾驰,霎时间就离开了山谷,象一阵急风暴雨冲回来路,河流与高山象一条直线把我们合拢围住。我们紧紧地搂住马颈丢魂丧胆地落荒而逃。
我是第一个头脑恢复正常的人。
“赫诺维娃!”我喊道。
她一点也没听见,但是,我的声音使我完全回到现实世界。我看到我们这支马队狂奔猛跑。菲德尔可耻地逃在最前面。巴西略双手紧抱住他的女主人紧紧相随,后面接着就是保姆。静思姑娘的马和驮着食品的骡子紧跟在我的坐骑后面。

“赫诺维娃,”我大声吼叫,“谁喊了一声?”
“快跑,快跑,”她回答说。
我快马加鞭,赶上赫诺维娃的坐骑与他们并肩奔驰。
“是谁喊了一声?”
“鬼,”保姆哭喊着说。我猛然勒住缓绳停下。

“仅仅是鬼吗?”我高声喊道。那叫声不会是一个抢劫的信号吗?在果园里有没有逃犯?那么我们是让鬼给吓跑的吗?我真是气物涂了。谁在拿我们开心?是什么人用这怪声恫吓我们?这时只剩下我只身一人,逃命者早已无踪无影。我又刺马狂奔,但现在却是1向伯爵果园方向驰去。

我会弄清楚的。我想弄清楚,并且会弄清楚的今天是7月1s日,果园内有秘密。我要把这秘密揭穿。一个邪恶的魔鬼在捉弄着我,但是,我一定要把他的画皮剥落。我策马飞进在其深处长满树木的山谷,直到快被填平的防护沟处才停下来。我甩橙离鞍下了马,并把它拴在一棵大树上。我走上数分钟前还与静思姑娘一道走过的那条小径。脚步在多石的小路上发出奇妙的响声。小径下方是粼粼碧波.‘河对岸鲜花盛开的草坪舒展开它那绿色绒毯直至松树林边,形成一只花环。

我来到石阶,留在最后一级石阶上的那几枝蜡烛仍在燃烧着。当我看到被山区微风吹拂着的蜡烛火焰一闪一灭时,我心里又有些发毛。圣栋树投出巨大的阴影。这儿曾是绞死人的邢场。死神使人们永远遗弃这个风景优美的地区。我踌躇不前,满腹疑团,这声怪叫究竟是来自杂草丛还是来自歌手池。池水变得更加浑浊,恐惧又占据了我。为了壮壮胆,我拣起几颗鹅卵石,向池塘水面掷去。石子的击水声使我镇定下来。

喊声发自河水?这是不可能的,他仍是在果园里面喊出来的。我突然想起在妾们作祈祷时,曾感觉有人从杂树丛中向我们窥探。于是我用砍刀劈下一条木棍,拿在左手,然后掏枪在手,压上子弹.  从残壁上越过。

这时风吹得又紧了些,在树林中发出呼啸声,然后又停下来,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我的周围。正如我所期待的那样,看见脚下有一大片瓷砖地,我估计在这座果园的繁华时代,曾有一条通向池搪的甭道。
我用木棍猛击杂草,驱散蛇蝎勺虽然疲惫不堪,但是,只有这样才能在茂密钓草她中行进。我走过后,枝节繁茂、密密层层的杂草立即又挡住我的退路。我已看不见那棵圣栋树了。任何一种声音都会引起我的警觉。果园内时有声响发出,说明这是一个动物世界。但是,忐忑不安你心情似乎使我听到脚步声和人声。

阳光有时射到树丛,透过它的白色光芒,在这个由植物组成的洞穴中可以看到镶有白瓷砖的石凳的轮廓,石头水沟的残迹以及昔日孔雀曾在这里鸣叫过的凉亭的废墟。但是,没有发现人类的气息,我又顿时踯躅起来。

“要镇静!”我对自己这样要求,“那声惨叫不可能出自魔鬼之口,一定有人在这儿以此来戏弄我们。
杂木丛林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,我只能进行有限的侦察。如果我不灰心,我还真打算在这里搞上一天.我继续查访,同时还得心烦意乱地故意弄出声响赶走蛇蝎。在这个死神的国度里,看到繁衍的蛙蛇着实令人作呕,它们就象沸腾的水上下蠕动,从离我很近的树干上滑下,然后令人望而生畏地爬行。

我终于走到一座破旧的殿堂前。蔓生植物爬满墙壁,倒塌的房屋的窗子敞开着,房门被杂草密密层层地挡住。旁边有座小教堂,还保留着它的钟塔,但是,钟与石头十字架却早已不复存在。

我不敢进入这些塌陷的建筑物里,那里毒蛇成群。我只通过一楼的窗子向里面张望了一阵,只看到一片杂草。阳光照到在其缝隙处爬满虫子的墙壁和残存的楼梯。这座古老的破房子连一座顶棚也没留下。当确信这里只能权作小动物栖身之所时,我方离去。我继续不知疲倦地查访。在树丛中转来转去,还不时地听到奇异的声响。

四、五点钟左右,我转回到了残垣断壁,在它后面便是歌手池。我来到果园的三角带,左手就是那棵悲惨的圣栋树。我觉得鞋子下边发出咯咯的撕裂声,我为之毛骨惊然。弯下身子用棍子拨开草丛一看,是一块白骨,接着我又看见另外一些白骨,其中还有两只爬满红蚁的骸镂。

“对,对,”我自言自语地说,“这真是座晦气的果园。到处都可以看到死亡与罪孽。“
这个地方太可怕了。我赶紧在残垣断壁中找到得以脱身的出口。当我走出园外方透过气来。面对着阳光普照得发红的祟山以及两天前我、保姆和菲德尔曾在那里野餐的松树林,我顿时觉得神经放松,偷快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从山顶上吹过来的新鲜空气。

我把手枪放进套内走到岸边。在我确信小径上除了那些蜡烛—其中有几支还在燃烧—没有其他东西以后,就沿着果园外墙向园子正门走去。在那里我吓得停住了脚步。

有两个男人站在果园的大路上,即过去曾是果园的正门处。在阳光下,这两个人的身影十分清晰。我小心翼翼地向他们靠近并准备应付任何意外袭击。但是,我看见那两个可怜人并未由于我的临近而移动身躯。

我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,一种怜恤的心情不禁油然而生。显然这是两个乞丐。他们衣衫槛楼,鞋袜破烂,拄着粗糙的木棍,这可能就是他们可怕的防身武器。每人身上斜挎一个几乎空空的讨饭袋。
“下午好!”我彬彬有礼地向他们间候。

但是,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转过身来看看我。他头戴十分破旧的草帽,面部极其可怕。他的前额和耳朵都被龌龊的纱布缠满。他象头关在畜栏里的动物那样对我窥视。但是,最让人害怕的是他的鼻子,更确切地说,他根本就没有鼻子。这个没有鼻子的流浪汉周身臭气熏天。

“下午好!”我再次向他们问候。
他们役有回答。我又走近了些,这时才看清第二个乞丐的面庞。我的心几乎从喉咙里跳了出来:这个人竟是个瞎子。

一个丑陋的瞎子,他眼眶深陷,布满伤疤。除去这两处可怕的伤痕外,很难辨认出他的整个面孔。我甚至想离开那里。一个瞎子,在静思姑娘的哥哥被吊死的地方――伯爵果园,竟会有一个瞎子,而每当遇见瞎子就神色异常的静思却偏偏又到这儿来作祈祷!不祥之兆压上我的心头。
“您们在这儿干什么?”我暴躁地问道。

我听见他们含混不清地嘟嚷了几句。脸上绑着绷带的乞丐用一种几乎是命令的手势把草帽伸向我。我往里面投了几枚钱币。另外那个乞丐面带痛苦神情仰面朝天。我不知说些什么好,最后决定问他们:
“您们在这里看见什么人没有?”那个没鼻子的人摇摇头。
“您们进过园子吗?”狡黯的奸笑呈现在他们那可僧的面庞上。
“没有。”好似这个乞丐早已不会说话,他以罕见的声音回答说,“那是个倒霉的地方。”  。“您们没听见有人喊叫了一声吗?”
    “有人喊过一声?是闹鬼吧?"
被这两个讨厌的家伙驳了回来,我就不再问下去了。我做了一个象是告别的手势,沿着果园外墙走下去了。在转弯处我回头观望,看见那两个乞丐在即将落山的阳光下,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。
“是些讨人嫌的家伙,”我自言自语道,一面向河边走去。我的马匹仍在那棵树上拴着。我上了马,向小径放眼望去,那几支蜡烛早已熄灭。我就离开了山谷。

我承认快马奔驰离开那个地方愈远,心中愈搏舒畅。我永远也忘不了对伯爵果园的这次查访。觉得躲过了一场从树丛里降临给我的灾难。这时的青山使人倍感优美,绿水也更觉亲切。河水由于黑夜即将降临,水汽开始上升。但是,不管怎么说,我都不是一个胜利者,因为密丛中那声惨叫使得疑云有增无减。究竟是谁在歌手池边惨叫?躲藏在树丛中吓唬我们的是个什么样的坏蛋呢?为什么?为什么这一声惨叫,这声异常恐怖的惨叫竟会把静思姑娘和巴西略吓成那副模样呢?

“这声惨叫定有缘故。”我一边让马匹奔驰,一边想着,“如果这声惨叫与这座果园的可怕历史无关,那么静思和巴西略也不至于会惊吓到这种程度,也不会把这种恐怖情绪感染到我们身上。对,对了,这声惨叫至少说明它是发生在人人提起都胆战心惊的日子,就在这天静思姑娘又到池塘边作祈祷。.
而那两个乞丐呢?我觉得就好象在一场赌博中决定要不要摊牌时那样急得团团转。这个乞丐,就是说,那个瞎子乞丐呢?一个瞎子在伯爵果园—卡洛斯•因方特被纹死的地方!

“真要急死人!”我焦躁地喊道。最能使静思的情绪激动的不就是那些瞎子吗?
而我却在这晦气的地方遇见一个可怕的瞎子,同时还带着一个没有鼻子的人。这么多可怕的迹象将会是一部什么样的丑恶的历史呢?
“残酷的土地,”一边望着将被黄昏笼罩的群山,一边想着,“血腥的土地,残忍的土地,神秘的土地。从远古起那些最可怕的场面都是在你这干枯的躯体上导演出来的。“
我似乎看见从大地上冒起一股红色的气浪。最令人痛苦的战争使墨西哥的土地浸入血泊中。最坏的战争是那些内战。那些最残酷、野蛮的战事,那些在每棵树上吊死一个人的战争都是兄弟阅墙之争。
在道路转弯处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奇遇:保姆兴奋异常地呼喊着向我奔来。
“保姆!”我喊道,“你在这儿干吗?”
“你可回来了!”她喊道。她颤巍巍地拥抱住我。
“我还以为这下子永远见不到你了呢,”赫诺维娃高声说道,“你干吗要走开呢?整个下午可把我急坏了。“
“他们现在在哪儿呢?”
“大概已经到了响水泉。我叫他们先走,我留下来等你。我可不能返回果园。你到那个地方去了?“
“是的。而且还在整个园子里转了一圈。“看见什么了?”
“什么也没找到。”
“什么也没有!”
“我骗你呢,”为了进一步刺探她,我又改口说,
“我遇见了一些人。”
“什么人?”
“一个瞎子。”
“咱们走吧,走吧,”她哀求道。
“保姆,你听我说,我在通向果园前面的那条路上碰见两个叫花子。就是在果园围墙外边正门门口。其中的一个没有鼻子。”
“没有鼻子的?”她迷惑不解地间道。
“另外一个是瞎子。”
“在伯爵果园里竟有一个瞎子!”
“在伯爵果园前面有一个瞎子。那么,赫诺维娃,你必须对我说实话。我不要听你的请求原谅之类的空话。我现在才知道你原来下的保证,说其他情况都不清楚了,只知道那么一点,这都是骗人的鬼话。肯定还有个很凄惨的故事。关于将军之死一定还有别的情况你还没有讲出来。如果我了解不到向我隐瞒了的事情,那么明天我就回京都。”
赫诺维娃并不掩饰她的悲伤情绪。“你可别走,”她叹口气说,“我全都告诉你就是了。是些丑事,但幸而……,“她接着又斩钉截铁地补充道,“静思姑娘与此事没有任何直接关系。”
“可是,我要知道干吗她这么害怕瞎子呢?”
“这些以后你都会知道的。”
我总算松了口气,因为将要解除我思想上对静思姑娘的某些疑间了。这是些令人讨厌的、又不确切的疑团。
“今天你就能把全部情况讲给我听吗?”
“今天晚上。”赫诺维娃答应我说,“现在,你先吃点东西。刚才虽然吓坏了,但还没吓得忘记截住那匹驮食资翻的骡子。”
她这种预见性使我发笑。我下了马,津津有味地吃了块鸡肉,喝了杯白酒。赫诺维娃只喝了一口,因为她被不断增长的痛苦左右着,显而易见她对这山区还心有余悸呐。
“多奇怪的叫声!”当我们重新跨上马,她又不自觉地评论说。
“肯定是这两个乞丐中间的一个喊出来的。”我对她说。
“不可能,”保姆喊道,“能喊出这种声音的人他必须经历过……”
“保姆,经历什么?”她不想再多说什么,就驱马走在前方为我带路。
天虽然很快就黑了,但是,赫诺维娃对这条道很熟悉。当我们进入平原时,已经是夜里十点钟,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我已经看得到圣达克拉拉镇的灯火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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